民国京华艺坛,始终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万达策略,百十年来一直乐此不疲。而谈古都那些陈年旧事,则少不了要论及当时活跃在全国文化中心的林纾、陈师曾、姚茫父、齐白石等巨匠和大师。其中,坊间传闻的齐白石与姚茫父的“恩怨”和“过节”,伴随着白石老人至死“不予回答,不著一字”,而成为百年谜团。
\n齐白石与姚茫父初识于京师
\n据口述体《齐白石自述》所记,1917年,五十五岁的齐白石迫于湖南“连年兵乱”,应友人樊樊山(樊增祥)之劝,动身北上,拟过“卖画足可自给”的京漂生活。
\n作画时的齐白石
\n齐白石“阴历五月十二日到京”(系第二次到京),随后到天津避难,六月底方返回北京。此后搬到西砖胡同法源寺庙内“和杨潜庵同住”。此次,除了易实甫、陈师曾二人,齐白石还结识了凌文渊、罗惇曧、罗惇㬊、汪吉麟、王云、萧方骏、陈半丁,以及贵州息烽姚茫父等人。
\n在北京画院编的《人生若寄:北京画院藏齐白石手稿·信札及其它》中,齐白石亦曾有言:“璜(齐白石)借法源寺居之,卖画及篆刻为业,识陈师曾、姚茫父、陈半丁、罗瘿公兄弟、汪蔼士、萧龙友。”
\n姚茫父(姚华)“以宏达之才崛起边方”,其“书画诗词皆卓然自成一家,而画尤冠绝燕京,驰誉中外”。早年苦读,科举及第,中年弃政,晚年潜心治学,乃有大成。梁启超、鲁迅、郭沫若、郑振铎、陈师曾、陈叔通、郑天挺、马叙伦、梅兰芳等皆赞之。后世以“一代通人”“通才巨匠”“民国通才,艺苑翘楚”等盛誉冠之,亦谓之一时“画坛主将”,与陈师曾、齐白石齐名。
\n值得一提的是,姚茫父还创造了“颖拓”这一高雅艺术,与当时蜚声大江南北的陈师曾(民国刻铜艺术的倡导者)并称为“姚陈”。郭沫若曾赞曰:“茫父颖拓,实古今来别开生面之奇画也!”
\n齐白石画作
\n姚茫父去世那年,也即1930年7月12日,民国报人郑天放在《为故名画家姚茫父作一解》(《上海画报》第605期)一文中评价道:“故都自林琴南(林纾)归道山后,诗人之画,寥若晨星,姚茫父外,无第二人。”而齐白石,更是大名鼎鼎,如雷贯耳。
\n姚茫父科举中进士,后留学日本,归来之后一直居住在京师烂缦胡同的莲花寺。那一带,一度成为民国初期古都艺苑的“沙龙”,长期活跃着大批国内顶级的文艺巨匠、大师。围绕莲花寺而留下的艺苑史话也层出不穷。
\n齐白石一段话引发的谜团万达策略
\n坊间所传齐白石与姚茫父的“恩怨”,源自白石老人20世纪30年代中期的一段自述。其时,姚茫父已经离世数年。在《白石老人自述》中,齐白石有言:
\n不过新交之中,有一个自命科榜的名士,能诗能画,以为我是木匠出身,好像生来就比他低下一等,常在朋友家遇到,表面虽也虚与我周旋,眉目之间,终不免流露出倨傲的样子。他不仅看不起我的出身,尤其看不起我的作品,背地里骂我画得粗野,诗也不通,简直是一无可取,一钱不值。他还常说:“画要有书卷气,肚子里没有一点书底子,画出来的东西,俗气熏人,怎么能登大雅之堂呢!讲到诗的一道,又岂是易事。有人说,自鸣天籁,这天籁两字,是不读书的人装门面的话,试问自古至今,究竟谁是天籁的诗家呢?”我明知他的话是针对着我说的。文人相轻,是古今通例,这位自称有书卷气的人,画得本极平常,只靠他的科名,卖弄身份。我认识的科甲中人也很不少,像他这样的人,并不觉得物稀为贵。况且画好不好,诗通不通,谁比谁高明,百年后世,自有公评,何必争此一日短长,显得气度不广。当时我作的《题棕树》诗,有两句说:任君无厌千回剥,转觉临风遍体轻。我对于此公,总是逆来顺受,丝毫不与他计较,毁誉听之而已。
\n齐白石与梅兰芳合影
\n此后,齐白石即出京返乡,结束了第二次到北京的行程,用其原话说,即为“到了九月底,听说家乡乱事稍定,我遂出京南下”。
\n对白石老人的这段自述,现代学者余未人在《誉满京华的文化大师——贵阳人姚茫父先生》一文中曾谈论道:这个“自命科榜的名士”,被坊间揣测为茫父。其依据是,当年画坛名家中,中科榜者仅茫父一人。
\n余未人认为,齐白石文中有限定词语“自命”二字,但后文又有“只靠他的科名”的字样。对此,余未人推论:“这么说,‘科名’又是实有其事的了?”
\n以余未人的记述,据说当年就有人追问过齐白石,但他不予回答,不著一字,最终将这个秘密带进了天堂。
\n按说,如果白石老人所指在京师新交的“一个自命科榜的名士”即姚茫父,那么他所论此人画得本极平常,只是靠着科名卖弄身份等语句,也算是够刻薄无情的了。
\n虽然白石老人进一步阐释说“文人相轻,是古今通例”,“画好不好,诗通不通,谁比谁高明,百年后世,自有公评,何必争此一日短长,显得气度不广”,又说“我对于此公,总是逆来顺受,丝毫不与他计较,毁誉听之而已”,这看似豁达坦然,但其内心深处对这位“名士”还是存有芥蒂的。
\n言者云齐白石所论“一个自命科榜的名士”即为姚茫父,还有“证据”佐证,谓齐白石有句“城南邻叟才情恶,科甲矜人众口喧”。甚至姚茫父在诗题《齐山人紫藤萝》中直呼“齐山人”,也被视为是对齐白石的不敬。其诗句“绕径花开若若垂,最难颓干兢生枝。山人画得吾能状,编爆悬门压岁时”则更是被猜度隐含姚茫父有借物讥讽齐白石之意。
\n不止如此。据口述自传《齐白石自述》所述,1920年时,齐白石曾认为除了陈师曾以外,懂得他画的人简直绝无仅有。言者弦外之音的“不懂齐白石画”之人,自然就包括所结识的“一个自命科榜的名士”“才情恶”的城南邻叟在内了。
\n十年后的交往该作何解释万达策略
\n按说,芥蒂如此之深,想来两人应当老死也不相往来了。
\n但姚茫父的亲戚后辈人显然不认同这种说法。其外甥熊穆(姚茫父胞妹姚兰的后人)在《回忆舅父姚华》一文中,以相当篇幅,用其亲眼所见的“事实”加以反驳。用其原话说,即“有人说舅舅与齐白石老人有矛盾,我看不是事实”。熊穆举例说:
\n记得1927年夏季,一天,舅舅正在午睡。有人叩门,我去开门,来人是个布衣素服的老者,手中还拿着一画卷,我猜想是来请教舅舅的,便将客人请进客厅落座,我去书房通知舅舅,对舅舅说:“有一穿粗布衣服的老者要见您。”不料舅舅听后,蓦地翻身下床说道:“快请,快请!这是齐老先生。”当时齐老已是六十一岁的人了。齐老先生拿来两幅刚画好的画,请舅舅指点,舅舅忙说道:“哪里,哪里,还是互相切磋。”于是我把舅舅搀扶到书桌边后,就忙着铺纸、涮笔、研墨……齐老先生带来的是两张横幅水墨山水画。当时齐老先生比较擅长条幅花卉,对横幅画山水似乎还不太见长。我把宣纸铺好后,舅舅就提起笔来边画边讲,意思大概是,画惯条幅画的人往往只注意纵深,画横幅不仅要注意纵深,而且还要讲究场面的宏大。这时齐老先生立即将我铺下的宣纸揭去,将自己画稿铺上说道:“习作之品,就请先生在上面斧正吧。”为了不打扰他们,再加上他们说的、画的那些东西我也不太懂,我便在旁边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来看书,直到客人起身告辞。我见齐老先生已将舅舅改过的那一幅画,细心地卷好拿在手里,把那幅没改过的画信手一抓揉成一个纸团,扔进了字纸篓。舅舅诧异地看了看他,齐老先生赶快解释说:“此乃习作之品,要它何用。唯先生斧正之作,白石当珍藏起来。”
\n当然,后来熊穆才知道那个“布衣素服的老者”即为齐白石。熊穆回忆,他当时曾好奇地从字纸篓里,把齐白石丢弃的纸团拾了起来并收藏。
\n系亲眼所见,有具体情节,又存实物为证。以熊穆所记,齐白石对姚茫父自是十分谦恭的了,而姚茫父对齐白石也并无嫌弃,甚至还对其作品不厌其烦地加以指点和斧正。
\n当时的姚茫父,刚中风病愈,已经是半身不遂的人,靠外甥熊穆搀扶到书桌边。即便这样,姚茫父依然还拖着病体动手为齐白石改画,看不出有丝毫瞧不起齐白石的木匠出身和作品的迹象,更不用说二人有交恶的痕迹了。
\n熊穆所述这一“事实”,发生在1927年夏天。距齐白石1917年第二次到京,已经过去了足足十年。如果齐白石数年后所论“一个自命科榜的名士”即为姚茫父,那么两人相识十年后依然还保持交往(登门求教)和切磋,似乎就难以解释了。
\n实际上,言者所论“当年画坛名家中,中科榜者仅茫父一人”之说,也经不住推敲。当时偌大的京师画坛,姚茫父并非唯一的科榜名士。有学者就曾考证出除姚茫父之外的贺良朴、周肇祥二人。何况姚茫父是上皇榜的、名正言顺的正途进士,而断非齐白石所言“自命科榜的名士”。
\n齐白石与姚茫父的交往,亦可见之其二人画作的题款。也就是1917年齐白石画纸本墨笔的《山水图》,即有题款:“余此次来京,独与姚君不长相见,如再来,当早亲之。秋江可代白。白石又及。”
\n此外,二人还有信札往来和作品互赠。
\n今北京画院藏有两封姚茫父当年写给齐白石的信。一封为1917年齐白石暂居法源寺时,姚茫父得齐白石所刻印章后奉上四元润金以谢:“昨日归晚,已见刻印,至为古雅,感荷之至。润金仍奉上四元,祈察纳。客中略助茶点,不足数也。万无客气。余不一一。”
\n另一封则是姚茫父为答谢齐白石,画了一幅枯木禅相赠:“昨使回,小意仍未见纳,不敢再渎,惟有谢谢而已。兹画成枯木禅一纸,聊以奉答,幸即存而教之……”
\n齐白石甚至还曾十分高兴为姚茫父画扇。第三次入京定居后的1921年6月,齐白石为姚茫父作扇32柄,并有言:“初九日,为姚茫父画扇卅二柄。未有不成画者。此余平生作画之高兴第一回也。”
\n从1917年到1927年间信札往来、作品互赠和齐白石登门求教不难看出,在姚茫父离世后数年,齐白石自述中言及“画得本极平常”“卖弄身份”等如为姚茫父,那就颇令人费解了。
\n同为京华上空闪耀的巨星
\n当然,言者论齐白石、姚茫父二人之间曾经的“过节”,亦有据可查。
\n当时,梅兰芳种植牵牛花有万种之多,其中有些花朵比碗口还大。齐白石应邀写真收藏,但姚华看见后觉得不真实。于是,梅兰芳拿出真花给他观赏,确实真花比画上的还大。对此,姚华“大惭,以为少所见也”。齐白石把这件事写进其1922年所作的《牵牛花图》题识中,收录于《齐白石文集》。
\n齐白石所言姚茫父在看到此画本后“大惭”,亦可见姚茫父诗作《齐白石自题画本见嘲,赋此解之》。其实,此一“诽”一“惭”,一“嘲”一“解”,也不过是文人墨客间的调侃雅事,并非能导致二人交恶甚至恶语相向的导火索。
\n1930年6月姚华辞世后,民国报人郑天放在《为故名画家姚茫父作一解》(《上海画报》第605期)一文中云:“茫父生前……(画作润格,略)。近日北平厂肆,茫父之遗墨,无不高涨二十倍。评者云,故都画家以文人之笔墨,作文人之丹青,舍林实馨、贺良璞、俞瘦石、齐白石外,余子盖评不足道也。”
\n以郑天放所述,故都画家中“以文人之笔墨,作文人之丹青”者,也包括齐白石在内,这与京师早期作诗人之画的代表人物、画坛领袖林纾、姚茫父并无天壤之别。自然也就不存在姚茫父背地里对齐白石“不仅看不起我的出身,尤其看不起我的作品,背地里骂我画得粗野,诗也不通,简直是一无可取,一钱不值”的必要了。
\n姚茫父出生于西南边地一破落商户家庭,虽然进士出身,但一生窘迫且多磨难,晚年以艺谋生养家,在比他年长的、木匠出身的、同在异乡以艺糊口的齐白石面前,显然也并无多少“居高临下”的倨傲资本。“一个自命科榜的名士”,是姚茫父也罢,非姚茫父也罢,终不过是后人之揣测。
\n显然,白石老人在姚茫父离世后终其一生依然对此“不予回答,不著一字”,是极其睿智或者说相当明智的。
\n毫无疑问,姚茫父和齐白石都曾经是闪耀在京华上空的璀璨夺目而经久不衰的艺苑巨星,后世任何主观揣度,都不影响大师们身后留下的万丈光华。只是,在谜团的存疑和揭晓,以及史料的发现和解读之间,远去的古都艺苑亦借此而斑斓生动起来。
\n(文/姜秀波,贵州大学阳明学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贵州省作家协会会员。本文刊于《文史天地》2025年第8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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